“告诉我,你想到了什么”
“荒原,毫无希望的荒原”
男人坐在沙发上,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细烟,左手拿着一张蝶翅标本,一张灰色的,像是断裂的混浊的深灰天空云层的蝶翅标本
“还有呢?”
“看到了些东西…”
“方便说么?”
“嗯。”我点了下头,像是撕下了某块幕布,把所想的毫无保留地暴露,“一个身着破旧布衣的部族女人,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,被同伴当做献给荒原的祭品……”
“有趣”
“女人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,平静的接受所有的一切,诸如亲友的背叛,爱人的逃避。只是累了就在枯树之下,发呆似地望着天上盘旋的乌鸦,又或是看见了乌鸦所带有的隐喻性的什么……”
“不像人类。我可以这么理解吧?”
“嗯,不像人类。”
“有种原始而粗野的悲哀和某种神性的无奈呢”
“这种对话的感觉像是你是个声名显赫的心理医生,而我是个濒临死亡的病患。”
男人很轻地笑了一下,像他手中的烟一样很快消失的笑
“很奇怪,要是对换一下说不定会更奇怪。”
我在找一个紫色的蝴蝶标本,但究竟是薰衣草一样的紫色还是架上葡萄那恬淡的紫色,又或者是上吊死者脸上的那种淤青色……理由不知道,这个念头并不迫切,但总觉得像是使命,而且是个期限将至的使命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但我觉得只要一眼我就能认出它,至于那标本能做什么,我不去思考,莫若说思考也没有结果。找到了门,砸不开撬不开,与其说带有极强目的地煎熬等待,还不如等着钥匙自己滚到脚边。
“所以…会有紫色的蝴蝶标本么?”
“记得有一份来着,反正还有时间嘛”
“嗯”
“喝奶茶么?我点外卖”
男人从沙发站起,往窗户那边走去,把深蓝色帘幕拉开,是深灰色的天空和脆弱的城市,正在被雨水渲染。他吸了口烟,点灭后扔进垃圾桶。
“谢谢,麻烦了”
“有什么忌口的没?”
“葡萄干”
“过敏?”
“倒不是,只是记得有人不爱吃而已”
他应该是打开美团了,手机屏幕发出的白色光线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很刺眼。油然而生一种想一把抓住扔出窗外的冲动,像是急于排除异己的神经质教徒。
“喜欢的人?”
“比那复杂吧”
“嗯”
“这种情况下应该好好说明才是,但我现在语言表述上出了大问题,总是蹦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,真正自己的问题却不知从何说起……”
“没事”
“这张呢?”男人又拿出一张标本,翅膀是暗红色,还有黄色。
火,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词,而且是不带任何进步意义的恶魔之火。
“地狱里燃烧的马车,载着艳妆的年轻女子,还有什么牛头马面,各路鬼怪围着这马车跳舞……”
“《地狱变》么?”
“挺喜欢芥川龙之介”
我想起芥川用手托着下巴的动作,瘦瘦的,眼神里有睿智和狡黠,叛逆和阴翳。那是种认同而又看清神明,同情神明,也知道自己的终期之人特有的眼神
“还有什么?”
“没有邪恶的君王和乖僻的画师,倒是有猴子,忍着炽热站在滚烫的石头上,没有情绪,眼睛就只是在观察,在记录,一如摄像机”
“冷血的哺乳类旁观者?”
“嗯,冷血的哺乳类旁观者”
男人摘下眼镜,用拇指和中指按压太阳穴。
“可能算是题外话吧,不得不说你有些……”
“悲观、阴暗、负面…还是什么?”
“如果光是听你说的,我觉得你更想扮演被流放的女人和那个在地狱的女子…对嘛?当然这只是种感觉”
“或许,关于我自己,我毫无头绪…抱歉”
“何必道歉呢”
我就势躺在沙发上。对啊,为什么道歉呢。
“我很好奇那份紫色的标本”
“你猜会是怎样”
“不清不楚”
“就那种晨昏交替的玫瑰紫,喜欢么?”
“不赖”
男人又拉上了窗帘,这次把灯也关上了。
黑暗里悬浮着萤火虫一样的光点,只不过是紫色的罢了。
“灾星下诞生的寂寞恋人”
“什么?”
“没什么…”
有人敲门,我猜不会是奶茶到了。